1、把酒问月:“青天明月几时有?我今停杯一问之。人攀明月不可得,月行却与人相随。皎如飞镜临丹阙,绿烟灭尽清晖发。但见宵从海上来,宁知晓向云间没?白兔捣药秋复春,嫦娥孤栖与谁邻?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。古人今人若流水,共看明月皆如此。惟愿当歌对酒时,月光长照金樽里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”。
智力让人类知道自己“不见古时月”,让人类意识到自己的局限,从而避免陷入狂妄自大;另一方面,智力让人类突破自己感觉器官的局限,能够断言“今月曾经照古人”。
“智力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2、独坐敬亭山:“众鸟高飞尽,孤云独去闲。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”。
“相看”的意思是你看着我,我也看着你。双方都有眼睛,才会有“相看”的现象,敬亭山是山,没有眼睛,按照常识,不可能与我相看,更谈不上“不厌”我。我不厌恶你,你也不厌恶我,这就是“两不厌”,说敬亭山与我“相看两不厌”,只能是我的幻觉。但我们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得到幻觉,能引起我们幻觉的事物是稀少的,甚至是唯一的——“只有敬亭山”,总之,“幻觉”是稀有的。幻觉稀有,而且能给我们带来不错的心情——“不厌”,“厌恶”这样消极的心情随时随地都会折磨我们。
“幻觉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3、秋浦歌十七首(其六):“愁作秋浦客,强看秋浦花。山川如剡县,风日似长沙。”
“愁作秋浦客”的意思是:一个外乡人来到秋浦感觉愁闷;“强”的意思是勉强。
“秋浦”让外来人感觉“愁”闷,连这里的“花”也引不起外来人观看的兴致,这是为什么?是因为这里的任何事物都与其他地方相对应的事物相似,而没有自己的独特性——这里的“山川”有“如”“剡县”的山川,这里的“风日”有如“长沙”的风日。
“没有独特性”受到了隐秘的否定。
4、秋浦歌十七首(其十五):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。不知明镜里,何处得秋霜!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白发三千丈,缘愁似个长”。字面含义应该是:(一个人的)白发(都连接起来)有三千丈,因为(这个人的)愁也是这样的长度。
两句诗解释了“白发”的总长度和“愁”的长度的因果关系,因此呈现为一种知识。知识来之不易——“愁”是抽象之物,测量出它的长度需要特别的手段;精确量出一个人头发的总长度,也是劳神费力的事情。更重要的是,有了知识,如果我们想要对“白发”的总长度有所作为,我们只需去调整自己的心情。“知识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把“白发三千丈”理解为“一个人头发的总长度是三千丈”,这或许可以说是我的一个小小的发现。通常将之理解为“每根白发有三千丈长”,这似乎就成了荒唐的夸张。
5、横江词六首(其四):“海神来过恶风回,浪打天门石壁开。浙江八月何如此?涛似连山喷雪来!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浙江八月何如此?涛似连山喷雪来”。其字面含义是:八月里的浙江为什么是“涛似连山喷雪来”?
这两句诗是一个问题,回答问题最终有可能形成知识,但问题本身已经蕴含了某种知识,这个问题蕴含的知识是:“浙江”在“八月”里呈现出“涛似连山喷雪来”的景象。而这样的知识有这样的意义:你想看见“涛似连山喷雪来”这样的景象,你只需在八月来到浙江。
“提出问题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6、峨眉山月歌:“峨眉山月半轮秋,影入平羌江水流。夜发清溪向三峡,思君不见下渝州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峨眉山月半轮秋,影入平羌江水流”。
把一个物体扔进一个水体,总是会引起其中水的运动,前者是原因,后者是结果;“月”的“影”子投“入”到了“平羌江”,这和“平羌江水”的“流”有因果关系吗?类比让我们形成比较有趣、甚至是深奥的问题。没有月亮影子的投入,平羌江水也会流,问题是:月亮影子投入之后,平羌江水的流是不是不一样了?回答这样的问题,我们还是需要类比:把一个物体扔进一个水体,固然会引起其中水的运动,但时间一长,这一运动就会逐渐减弱,直到终止,这样,我们只需去观察平羌江水流动的情况就足够了——如果平羌江水的流动始终没有什么波动,那就表明月亮影子的投入对平羌江水的流动没有影响,反之亦然。
“类比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7、赠裴十四:“朝见裴叔则,朗如行玉山。黄河落天走东海,万里写入胸怀间。身骑白鼋不敢度,金高南山买君顾。徘徊六合无相知,飘若浮云且西去!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黄河落天走东海”。“走东海”的意思是跑向东海。
奔跑(“走”)是脚才能完成的动作,一个没有脚的事物却能够奔跑,可以说是一种奇迹。黄河能够向着东海奔跑,这样的奇迹之所以出现,是因为黄河拥有某种高度——黄河乃是从天上降落的。高度能创造奇迹。
“高度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“走”是诗句中富有想象力的字眼。
8、望天门山:“天门中断楚江开,碧水东流至此回。两岸青山相对出,孤帆一片日边来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孤帆一片日边来”。“日边”的意思是极遥远的地方。
一个人眼力不够好,他就难以看见“日边”的“孤帆一片”,现在,有人说自己看见了,而且看出“日边”的这“孤帆一片”是在“来”,而不是“去”或者“静止不动”。这个人要么拥有超常的眼力,要么是在瞎说,为了弄清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,我们必须加以核实。核实也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,现在,我们只需原地不动地等待,如果我们看见真的有“孤帆一片”逐渐变得明晰起来,则我们可以判断这个人乃是一个“千里眼”。
“核实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9、渡荆门送别:“渡远荆门外,来从楚国游。山随平野尽,江入大荒流。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。仍怜故乡水,万里送行舟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江入大荒流”。“江”在这里的意思是长江,“大荒”的意思是极其遥远的地方。
江由江水和河床组成,说“江入大荒流”,其中的“江”其实指的是江水,而不是河床。合乎常识的说法应该是:江水进入大荒中的河床上流淌。而按照“江入大荒流”的说法,江水似乎成了江的全部,河床的存在被江水遮蔽了,这是因为河床的位置是低下的,人们通常也就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在河床上流淌的江水身上。
“低下”受到了隐秘的否定。
10、秋下荆门:“霜落荆门江树空,布帆无恙挂秋风。此行不为鲈鱼鲙,自爱名山入剡中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此行不为鲈鱼鲙,自爱名山入剡中”。“鲙”的意思是细切的鱼肉,“自”的意思是因为。
世界由各个地方组成,“剡中”是其中的一个地方。剡中有“鲈鱼鲙”带给我们物质上的享受,有“名山”带给我们精神上的享受。
“世界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11、落日忆山中:“雨后烟景绿,晴天散余霞。东风随春归,发我枝上花。花落时欲暮,见此令人嗟。愿游名山去,学道飞丹砂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东风随春归,发我枝上花”。
一个人说:“这是‘我枝上花’”,则可见这个人爱好花。这个人爱好的是花,但花是“东风”和“春”催生的,而且花必须长在“枝”条上,这样,这个人就会内心里感激东风、春和枝条了。一个人只要有一种爱好,他就会对整个世界怀有感激之情。这样的感激之情是健康的。
“爱好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12、渌水曲:“渌水明秋日,南湖猜白蘋。荷花娇欲语,愁杀荡舟人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荷花娇欲语”。“欲语”的意思是将要说话。
眼睛能够直接看见的有“荷花”和“娇”,而且能够看出荷花将要说话,也就是能预告将会出现某种声音。眼睛有观看的能力,也有预言能力。
“眼睛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13、春思:“燕草碧如丝,秦桑低绿枝。当君怀归日,是妾断肠时。春风不相识,何事入罗帷?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春风不相识,何事入罗帷”。“何事”的意思是为什么,“罗”是一种丝织品,“帷”的意思是蚊帐。
春风不相识,何事入罗帷?这是一个问题,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。只有春风才能给出最可靠的答案,所以,最重要的是让春风“开口”。解答这样的问题,首先需要我们有交际能力,有了交际能力,我们得以与春风“相识”;解答这样的问题,还需要我们与春风语言相通,因为语言相通,我们才可能从春风那里直接获得答案。解答问题需要我们有各种各样的能力和条件,以及其他事物的配合。
“解答问题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14、劳劳亭:“天下伤心处,劳劳送客亭。春风知别苦,不遣柳条青。”
有言外之意的是“春风知别苦,不遣柳条青”。其字面含义是:春风知道了离别的痛苦,就不会让柳条变青。
如果我们想对事物进行控制,譬如不让柳条变青,我们首先需要有知识,譬如有“春风知道了离别的痛苦就不会让柳条变青”这样的知识,有了知识,我们才知道努力的大方向,那就是努力“让春风知道离别的痛苦”;想要利用春风不让柳条变青,还需要我们有与春风相沟通的能力,使得春风能够“知别苦”。
“控制事物”受到了隐秘的肯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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